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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秀莉——焦憂木盒中的影像創作者

游本寬 /政治大學廣告系專任副教授


今夏筆者有朋友及學生將赴英國深造攝影,也有幾位正在美國唸攝影的老學生回國省親,頓時間接風和送行的茶水杯就顯得有些滿溢。二批人馬雖各有旅程安排上的差異,但口中歡愉的笑聲不長,眼中的憂鬱絲絲倒是他們的共同處。即將前去「取經」的「勇士」們,除了擔心自己的外語應對能力外,更掛意自己來自非科班攝影或藝術相關的背景,會使他們輸在槍鳴後的起跑點上。然而,正逢「半場休息」的戰士,卻希望在言談中能趕快找到自我突破的創作密方,以化解隻身在外面對「即溶藝術學位」所產生的種種症狀,例如理念的表達不清,或無法適當的過濾外人對自己作品所做的回應等,創作初探者所常困擾的問題。心覺不忍的是他們所面對的種種煩憂,喜的則是見到有更多的年輕攝影愛好者投入創作性的美術攝影,即使他們都知道學成歸國後,不見得有相對的出路得以回報,但對他們而言,攝影就是一生藝術的初戀情人。


郭秀莉出國前唸的也是非藝術相關的商業文書,畢業後在一家出口照相機零件的外商公司工作,因而和相機有了一點因緣。自覺是內向又不擅於表達的她,相機成為個人在文字以外的另一種內在表現工具,而新工具也吸引了她在美國長達近八年的攝影學習生涯。也許是在台灣時沒有「科班藝術」背景的負擔,加上一點美式藝術教育的特質,郭秀莉的影像表現成功的吸收了她在攝影以外油畫及纖維課程中的精華,以一種極富感性的形式融結了三者問的質感殊異,使觀看的經驗是一種知心的視覺觸撫,而不是冷颼的訊息告知。郭秀莉自己也說不上來,曾幾何時她的思維重心就一直是偏在人性的陰暗邊及人的有限性,並深知由於人生的理想並不一定能如人所願,因此在追求蛻變的過程中,那種對結果不確定所伴隨的焦慮更是必然的產物。然而郭秀莉自身長期以來一直都沒什麼安全感的壓力,也是來自她對凡事無常及事事不確定的的觀察省思。


對於「有限人類」的形式表現,作者選擇了有明顯框限的木盒,以厚邊來區斷人類的無限。在郭秀莉精工細做的木盒內,代表自己或人類的是手感極佳的「溫代克棕色影像」(Vandyke)和「手上色」的照片,其它的現成實物有精心編綁過的髮束,也有糾纏得像細絲血管的彩線,和另一種生命象徵的艷色藥丸和乾凸的貝殼等。郭秀莉盒內豐富多樣的鋪陳是混重焦慮情感的轉化,也是內在精神的舞台,它們大不同於科尼爾(Joseph Cornell)影像木盒作品中如同嬉戲般的實物收集,也沒有陳順築「家族系列」中的設計意圖。再者,即使由影像中延展出繁密彩線的作法,會讓人直接的聯想到墨西哥的女性藝術家Frida Kahlo的繪畫,但郭秀莉的作品卻沒有超現實的氣氛,反而是另一種真實經脈的戰慄,它們有血、有氣的在其中暢流著。


郭秀莉的「有限人類」還被如同標本般的收藏在玻璃權內,使萬物之靈的超能無法穿透那層層的侷限,永遠只能被隔窗式的觀視。而這種「標本」的形式也藉由試管的擺置及公式般的文字陳述而得以更強化。當影像、彩線、現成物、試管、罐子、木框,正誘導著觀者遊走於複雜的冷暖情感交織時,他們還得忙於平撫作品所盪起的波波自省。


除了混合媒材的影像作品外,郭秀莉也喜歡「純照片」的平面及真實感,但更喜歡把這些原始性提昇到非寫實的境界,而最常用的手法就是把實物和照片結合後,藉由翻拍的過程來再創細微空間和曖昧的超現實。以「工具」這一組作品為例,作者就安排了扳手、鑷子、剪刀、刀子等工具來和照片或實體結合。「工具」系列除了有超現實的印象外,影像本身更強烈的表現出原本是無生命和必須聽從使喚的器具,在改造後不但主導了整體並取代了生命的掌控,而其中由工具造形及人體姿勢所暗示出的性侵犯則是另一個重點。


什麼樣的生活歷練促長了一個年輕的創作者有如此深沉的內容,是在看過郭秀莉一批批的作品後所浮現的念頭,雖沒有尋找答案的急切心,卻有為她起立鼓掌的真心意。影像內容的持久與深入並不是造成好創作者的唯一因素,從多方面的形式要件中,郭秀莉還展現了個人敏銳的觀察力,無論是自己動手拍的、編的、縫的,甚至於在地上撿的,都在在的顯示出她對造型、視點、質感的審視,加上織細的組織能力,使得這些豐富的元素得以和內容全然的統現在一起。因此,郭秀莉蛻變中的人性焦慮,不單只是傳遞了相對的情感語言,更使觀者在觀看後產生另一股來自藝術的爆發力,啟喚了更深層的生命觀。


本文曾刊載於 影像雜誌 18期/1995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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