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本寬
在一個天有薄雲,徐風陣陣的周日下午,心血來潮帶著太太和二歲大的幼兒一起到木柵動物園。是天氣的關係吧!即使遊客不多,那天的動物園內卻顯得十分熱鬧,除了原本就是很聒噪的猴園外,黑熊不知何因,自個在小丘上繞個不停,來自非洲的猩猩則是猛拍著胸膛不時的發出吼聲,就是連溫順的羚羊也出現了相互撞擠的的競角情形現象。而當大象高舉著長鼻低吼著向我們要食時,所造成的「聲」「動」更是逗得小孩陣陣歡呼,興奮不已,大人則也不免的沾著幾許的現場生氣。回家的路上,車子迴繞在萬芳社區的山路時,腦子卻閃出好幾幅年前林日山的動物影像,它們是如此的令人印象深刻,即使車子已進入人潮擁擠的大街時,仍在腦海中映現著。
林日山的「非人世界——動.物」由新公園外的恐龍及人群之間的關係展開,在“真的”動物園內徘徊了一小陣子,拍攝了—些無頭的河馬或尾巴向著鏡頭的大象。這些動物的影像,除了表現出簡潔造形和量感的有力結合外,他們的「無頭」是一種單向的觀看經驗,而沒有「人看動物,動物也看人」的遊園記憶,甚至是一種「偉大人類」的掌控暗示,動物在這裡沒有生命的跡象,牠們只是泥塑般的空閒造形。
反觀「動.物」系列進入博物館內的標本時,林日山的處理方式,卻猶如上帝般的再給予牠們各種不同的生命。例如:藉著現場來自窗邊的自然光,以影子和標本動物間搭組出一幅幅大自然的“真景”,或者是從光影的造形中,我們間接的看到了島及眼鏡蛇的存在。而當林日山把鏡頭稍微後縮一點,讓部份的陳列架也被含括在照片內時,他讓玻璃扮演了空間區隔的角色;讓透明的屏障來引導觀者感受一個短距離內的豐富空間變化。在視覺的同時,玻璃也似乎是提醒了觀者真、假兩個世界的存在。
林日山的玻璃並不僅於此,他小心的選擇環境中的物象,像頂上的日光燈、戶外的景色或參觀者的倒影等,藉著玻璃的反光及映射,使櫥櫃內的動物和外在世界產生另一種影像交融的超現實感,牠們在灰白階調的烘托下,栩栩如生的盯著觀者不放,好像是說牠們才是真正的主人。
影像發展至此,林日山似乎已完全的走出了對「動」的活生表現,「物」的表象描敘,或者相反的情形,而進入另一層次的影像表現。他開始為動物注入更多的「雲」和「光」,要牠們因此而昇凌到另一個超現實的世界,而其中所使用的底片交疊或重複曝光等,便是他在技術上的決定。
林日山從學校畢業後,擔任《長鏡頭》《婦女》、《雄獅》、《室內》等專任或特約攝影,並和設計家霍榮齡長期合作,拍攝各種重要的海報、文宣手冊及封面等,所以在「影像插圖」上的造諧是被大家所肯定的,這點在「動.物」系列中也充份的顯露出來,有不少的精緻、漂亮照片穿梭在其間。
轉一圈林日山的展覽,觀者清楚的看到了一個創作的過程。它們有作者在各個轉捩點上的思考痕跡,和對形式轉換的決定。包括底片的規格,因此對許多正在思考「如何創作」的人而言,無論在內容對象的選擇,或視點框取的考量上都是難得的一個好範例。
從無數的無頭動物照片,到多變的空間安排,林日山的展覽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曖昧的造形和時空間的交會。因此側看一下「攝影大師」在風格的自我培訓中,抽絲剝繭的去蕪存菁有其絕對的必要性。「動.物」系列,以博物館外的影象為啟端,中間經過幾段影像的變化,最後以超現實為終結或作為將來發展的預規。這樣的影像發展及展覽的流程安排似乎太「報導」、太「世界地理雜誌」般了,如果能去頭戳尾,再抽除少數幾張不同規格的方型影像,和敘述式的插圖影像,相信會使整體在氣氛下的掌控達到更高的層次,風格更林日山化些。
林日山是一位出色的專業攝影家,更是一位嚴肅的影像創作者,在商業的金錢混戰中.他仍能不斷的思考「為什麼要創作」或「展覽的目的是什麼」等沒有“錢途”的問題,是大不同於絕大部份的同行,而他對自己的自找期許及要求。對許多年輕的攝影愛好者,想以攝影為生的觀望者,都應該是一個很好的思維對象。
本文曾刊載於 影像雜誌 8期/1994年11月,改寫於200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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