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本寬
幾年前,某次高雄演講活動後,曾和侯聰慧共坐一張飯桌。事隔多年,對他當時的長相早已模糊。今晚有小颱風過境,他再次出現在台北的家,身上碩大雨滴未乾之外,還有個簡單的手提袋和拖鞋。頓時間,逝去的相貌全映回腦子裡——忠厚外貌裏有著層層地真樸。坐下來,漏自他口中無數的顧家話題,怎麼也無法和同儕口傳中的大酒郎印象相銜。
我想侯聰慧變了;或許我根本不曾認識他。
提到侯聰慧,台灣的攝影人並不陌生,近年來無論是《台灣攝影家九人意象》、《私風景》、《四人展》等大型聯展,或《台灣攝影家群象》專冊,都可看他的影像。不但如此,作品也常被視為足以代表台灣本土,介紹給來訪的國外人士,事實上也得到好評。今年秋起,侯聰慧的影像更將陸續地放洋展出,首站是紐約。此次台北的首次個展算是該活動暖身。早先曾是自立報系攝影記者的侯聰慧,現從事繪畫、不再拍照。對影像藝術工作者而言,不算長的創作歷程就能留下一些令人研論的作品,確實是個成功的佳例。
侯聰慧此次展出1983 ~ 5年間所拍的《龍發堂》及《高雄拆船廠》系列約二十幅。其中《龍發堂》的拍攝,早在該機構名噪以前。對他而言,當時拍攝的動機和所謂的影像報導無關;只希望影像能成為精神科醫師的文章,或將來成立相關協會時,某種可以應用的圖片。因此,觀者如想從他的群像中,深入了解早期「龍發堂」的總總將會失望;照片,基本上是作者個人式的影像紀錄;強烈的藝術語言,自然無法以大眾傳播的角度來評測。其中尤為顯著如︰侯聰慧《龍發堂》的鏡頭,少有患者個別臉部表情,取而代之以肢體動作來描述精神面。於是,昏暗場域中的逆光剪影、晃動人像,即是精神病患者“非常心境”的表徵。除此之外,直覺上,《龍發堂》生活群像裡,患者無視於相機或攝影者的存在,但其背後卻是作者以自己的患病經驗,真情地發現同伴所在;照片中沒有被攝的侵犯或迫害,只有人知心的回應。
從小喜歡塗鴉的侯聰慧,他的攝影對許多傳統人士而言是趨近於胡搞。例如:《龍發堂》是在拍攝二年後,才以高溫、長時間強迫顯影。之後,底片又被擺置了三年才放大。因此,底片發黴的奇特紋樣,結合高反差所成的影像,的確帶給人不尋常的視覺震撼。只是,往後如何再將這種無計劃性的藝術形式更成熟的運用,恐怕作者還得多加深思。
展場中,五十吋的《龍發堂》大照片,黴紋不但顯著,更似活化般的穿透相紙浮躍於觀者眼前。至於沒有黴班的《高雄拆船廠》影像,大畫面不但張顯了原有照片中的黑幕意象,並且增加了高反差、粗粒子的效應。上述的新視覺經驗,都不是一般小手冊圖片所能及。侯聰慧對大影像雖有所感,原也希望能重放所有的舊照。奈何經濟、時間限制下,並未能在首次個展中實現。但,期望他在放洋展出後,能有新動力重拾相機,為台灣再創更多的好影像。
本文曾刊載於 影像雜誌 16期/1995年7月,修飾於2002年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