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本寬
整齊的鬍子,銀邊的小眼鏡和滿臉的笑容,是蕭培賢給人的第一印象,親切及健談則是隨之而來的特質。
在日本留學九年的漫長日子裡,前後唸過三所攝影學校:大阪攝影專門學校、大阪藝大、及九州產業大學攝影表現的研究所,使得現從事攝影教學的蕭培賢回想起來,除了是摸盡了攝影的硬體外,更是從這許許多多的教師身上學到無價的教學方法及「攝影精神」。例如:白白俊二所拍攝的大阪勞工在夜間的活動情形,及小河修次在中國大陸所記錄的稀少民族等,他們對相機的態度實際上是盡見於這位來自台灣的留學生身上——一種親身經臨及歷史見證的記錄觀。而這種有歷史傳統的影像觀似乎是較少見於近年來由國外學成歸國的「美術攝影碩士」。蕭培賢 1960年生於台灣,1988年日本大阪攝影專門學校畢業,I992年大阪藝術大學攝影學系畢業,1994年九州產業大學藝術研究所攝影碩士,1988及89年獲日本國際交流協會攝影比賽第一名,現任「南強工商」、「東方工商」兼任講師。
「龍都」是1993年蕭培賢在日本福岡富士畫廊所展出的系列作品,對象是中國的上海。雖是以一種夾雜著少許日本文化洗禮的“中國人”心態來訪視這個蛻變中的巨龍,蕭培賢的切入點卻是避開這個大城市的正面,而轉入大部份的巷道裡,因此觀眾是看不到如同(上海的一天)該影集中的繁華與宣傳,取而代之的是小市民的真實生活面。
小巷裡,蕭培賢引導觀者來到了由數張畫像串成招牌而沒有店名的店前,在旁站著一個穿著內衣的小孩,不察或無視相機的存在,正悠閒地掏著耳朵。再走進去,屋外炊食的老人,三五成群的打牌朋友,閒談中的母女等上海「巷道人」的生活情景就一一的呈現在眼前。他們是如同正逢假日般的休閒在屋外,但照片卻傳達了屋內的狹小與悶熱,因此巷子自然成為了另一個開放的大客廳或起居室。
再轉個彎,另一條巷子裡就似乎熱鬧了些,賣水果的小販車並排的霸佔了整條街,行人則是側身的行走在一旁,而巷尾運河旁正忙著以“自然水”來洗滌的婦人,二人間的手勢和遠方正回頭看的船夫間巧妙的成為一個有力的構圖。出了巷子,一張“現代John Thomson”的人行道照片赫然的出現在眼前,原來上海人還是可以在街道旁開間流動的店——一個白髮的老師傅正在為他的客人當街做臉部理容,在旁還坐著另一個因等待過久而打起瞌睡的顧客。
沒有製片廠的燈光及吵雜的拍片人員,沒有路人的圍觀,這是真的上海。而再當觀眾路過黃陂南路糧油食品店前,看到那位當街睡在吊床上的男人時,也許會為中國人的行為自由感到驚嘆,但唯有在非常小心的看到在樹幹旁的大袋子,及掛在一旁的成串塑膠繩時,才會頓然的了解,原來躺在吊床上的男人是在賣他的產品,而非目中無人的休閒在大馬路旁。
接著,在營建中的工地裡,影像記錄了現已不常見的竹欄匣,和離工地不遠的轉角處,有幾輛由摩托車所改裝成的載人小客車,它們是如此的「上海式」而叫人印象深刻。再者,那些以高大建築物為背景的晨操人們,也一樣要觀者比較他們和其他城市的異同。
在記錄的影像觀中,為了使自己的觀點能更小、更精確些,蕭培賢選擇了視野較窄的6X6方型相機,希望藉著照片的左右裁縮來區別和肉眼的不同,這點和黛安.阿勃絲(Diane Arbus)的理念有幾許的相似。捨棄較機動性的135相機,並堅持多用標準鏡來做記錄的蕭培賢,在拍攝與人有關的題材時,實際上是只有靠自己身體的移動來改變和對象的關係。而從被攝者的臉上及肢體語言來看,他是有過人的溝通能力,使攝影者得以「出現」在畫面中,和被攝者取得調和的信任感,這樣的作品顯見於大多數的人像照片。另外在圖案性上,如俯視成群的腳踏車迎面而過,和幾個站在鷹架自成一體的工人等,也表現出了作者對攝影語言的掌握和靈敏的觀察力。
而另外在中型相機中,較大底片一般除了可以得到較佳的微粒影像外,對照片的階調層次也該是很重要的影響因素。此點蕭培賢似乎比較強調影像細緻的如真感,而忽視對光線的等待,因此大部份的影像都嫌平化了些,這點和作者不是長期的住在當地應有很大的關係。
整體而言,「龍都」系列在巷道文化中有較不尋常的切入點,提供了「外地人」對上海的另一層認識,也為轉動中的地球記錄下它的某一個片段。其他方面,如城市中的乞丐存在,人多的雜亂,或以假人來和真人比照,甚至於有少數的彩色照片穿插其中等,在對整個展覽的豐富多樣性上是有幫助的,但相對的也減損了整體焦點的記憶性;這也許是作者下次在台灣展出時可以再考慮的地方。
本文刊載於 影像雜誌 9期/1994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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